空明

与君歌一曲。

【喻黄】至死不渝

民国AU
 
检讨一下 我格局小 这题材下也没什么恢弘大气
未完 随缘了
大纲来自cp 应该不会虐
感谢阅读! 
 
至死不渝
 
1949.39.
  “这就走吧。”
  黄少天反常地无话,他喉头动了动,不知第几次欲言又止。
  他看着喻文州弯腰钻进车厢,便沿着站台,随喻文州穿过人群。喻文州帮邻座的老人安置好皮箱,他身着米色大衣,更显得年轻,拎着小巧的公文包,脸上始终维持温和的微笑,就像个大龄学生或出短差的公务员。他坐到窗边,看到黄少天似乎有些许的惊讶,随即笑得更深了。
  黄少天微怔,条件反射似的扬起嘴角,回应了一个张扬的笑,玻璃后喻文州的面孔与自己浅淡的倒影重叠在一起,时光倥偬,却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们还是党内默默无闻的基层小咸鱼,第一次见面时,在年初清冷的日光下,喻文州就这样挂着人畜无害的表情,是如此具有欺骗性,以致他掉进去,再也无法逃离。只是如今,他想起喻文州从前的一句话,我们终究被时代牵制。
  绿皮老虎发出低沉的吼叫,站台一溜送亲的离人,少女抹了眼泪隔着玻璃和男友亲吻,黄少天的注意被吸引过去,喻文州敲敲车窗,示意他踮起脚,黄少天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羞赧,他犹豫着靠近,却不肯移开视线,喻文州的虹膜透过光线依旧是纯粹的黑,望着它仿佛凝视深渊,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他眼角有了细微的皱纹,时光沉淀留下的痕迹也使他的气质愈发沉静,黄少天被这样平和的波纹托举着,就像浮在不断延伸的海面,他无依无靠,随波逐流。他们不再年轻了,喻文州伸手刮了一下黄少天的鼻子,仅此而已,黄少天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但未及他展现出慌乱,火车便长鸣一声起步。
  这就走了。
  它将纵越大陆,游到海峡另一端,此刻被一层铁板分隔的人,不知此生还能否相见。
  黄少天没有再动,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快步走出车站。

1926-1.17.
  华中的冬天更是渗到骨子里的阴冷,薄雾的清晨,工人还未关闭电线杆上的刀匣开关,道路两旁有蒙蒙路灯,投射到喻文州身上成了昏黄暧昧的光线。他任由外衣敞开着,露出里面平整的军服,点了跟烟驱寒。
  这个多年后被确立为元旦的日子已经有了喜庆的氛围,革命推进如燎原之火,反动军阀的统治迅速崩溃,他们又迎来了一个伟大胜利。他不清楚这对每个人来讲意味着什么,商业街上人流密了些,大多带着放松的神情,似乎平静的日子又回来了。喻文州没有多少欢悦,只觉得压抑多时的情感,终于随着烟雾吐到风中散了,那毕竟是场流血的革命,人们不常关注庆典前夜的牺牲,他也渐渐意识到保护这种无知竟成了自己的责任。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重新认识了死亡,同伴的、敌人的,出自他手或冷眼旁观的,这个朋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和肃穆,甚至像粘人又喜怒无常的小女友,偏偏你们命运相连,如何妄想逃避都是枉然。还是形容成跗骨之蛆才妥当,喻文州有些恍惚地胡思乱想,走到早点摊子前挑选结账都成了下意识的动作,他被自己糟糕的修辞逗乐了,却听到了陌生的轻笑。
  “唉大哥,你没事吧?突然笑什么,我可瘆的慌,不是在笑我吧?”
  喻文州后知后觉地发现板车后的老大爷换成了黄毛小青年,那发色是营养不良的枯黄,阳光斜打过来才能看出,却格外惹眼,外围翘起的碎发好似闪着光。他趁对方说话仔细观察了那张稚嫩的面孔,判断是与自己相仿的年龄,再怎么说被叫大哥也着实冤枉了点。他摘下挡住半张脸的军帽,抬眼直视对方,满意地看到少年一瞬间的错愕,他咬了口酥脆的煎饼,转而那错愕变成直勾勾射来的目光,夹杂着他曾经也十分熟悉的,向往、钦佩或类似的情感。
  “我…我叫黄少天!大哥你是不是要去钟楼?维持秩序吗,还是要发表演讲,带我一起去呗?”
  喻文州的确知道江汉关钟楼有群众自发组织的集会,庆祝国民政府迁都至此,也正是这普天同庆的日子松懈了人的心理,各处不免有些乱了套,没人关注一个小兵是否偷溜出来享用美食。他本没打算去凑那个热闹,面前少年几乎扑面而来的喜悦与期待却使他动摇了,他相信对方就像大部分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这个动荡的,变革的年代,梦想着加入军队挥洒激情,只是不知道经历炮火下的生死无常,面对鲜血还能不能保有那份少年意气。
  “叫我喻文州吧。”他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与对方交握,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刚出炉煎饼的温度,掌心略带油腻,沾着葱花的香气。
  他听见洪亮激昂的交响乐盖过远处隐约的嘈杂人声,钟楼顶端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习惯性地翻转手腕校对手表,上午九点。
  身旁同行的人突然加快了速度,在领先自己几步的地方侧身招了招手,明显是催促。喻文州非常后悔自己两小时前的决定,事实上,这样的懊悔情绪已经持续了大约一小时五十九分。黄少天,正迈着轻盈的步伐与自己逐渐拉开距离,那个背影似乎欢快地跳动起来,喻文州知道,自己若想放弃某些无关紧要的原则来求得耳旁一份安静,现在最好转身就逃。少年的热情到了令人难以招架的地步,他的健谈非同寻常——如果这也算一种天赋的话,他仿佛是每一个早点摊客人的至交好友,同自己,简直是久别重逢的亲兄弟了。
  “文州!”
  清亮嗓音的呼喊在钟声的余响中逐渐清晰,察觉到喻文州仍站在原地,那欢快的身影又跳跃着返回了,他扯起喻文州的外衣下摆,透亮的瞳孔对上喻文州眼里勉强维持的笑意,“走了!”,就这样轻拉着对方前进。
  喻文州最终站在了钟楼底,花岗岩外墙照出些时有时无的浅影,运动时方能捕捉,他将视线从黄少天的闪动的影子上移开,抻直了脖颈,仰头去看钟面上繁复的花纹。日光像在玻璃底面上爆裂开,一道又一道,绽成一朵又一朵白日焰火,他盯得久了,这焰火就像是炸在他眼里,再一路烧遍全身。他耳中是扩音喇叭传出的分散嘶哑、带着丝丝电流,言辞慷慨的演讲稿,人群的欢呼里他轻易分辨出黄少天近在耳旁的叫好声,忽而这一切开始放大,愈发尖锐,要刺破了他的头皮挤进颅腔里去,再带着大脑一起共鸣——鸣奏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威斯敏斯特钟声》,巨大声响激起的震动从脚底与周身无处不在的空气包裹住自己,他像是被蛊惑着,伸出指间碰上眼前的墙面,震荡便更加剧烈。演讲仍在继续,在排山倒海的钟声里,欢呼仍在继续,这样的激情蔓延不到自己身上吗?乐声沉寂,肌肉的颤动却好似无法停止,喻文州转身靠在墙上,花岗岩的冰冷穿透了衣料,像是知道总有一种来自深层的震动能使背后的大楼倒塌,他很有些无师自通地窥见了波澜不惊下汹涌的暗流,混乱方是常态,平静比看上去还要来之不易。
  “文州?还好吗?不舒服吗?我带你去看医生吗?”
  “我没事。”
  对方的声音在长时间高喊后带了点干涩的沙哑,一头杂乱的黄毛在喻文州眼前微晃,他莫名有揉一把的冲动,那一定是同自己手掌下的坚硬岩石完全相反的触感。黄少天却抬手将它揉得更乱了,他意外地显出了窘迫的神情——依据喻文州短暂但深刻的经验,这往往只能在被他攀谈的人脸上看到。他十分诚恳地开口:“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官…我是说,今天放假吗?不,逛这么久没问题的吧?虽然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了,你明天还吃煎饼吗?我免费做给你。还有,就是那个…你们部队还能报名吗?”
  喻文州看着对方自顾自地说红了脸,视线愈发低下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飞快地伸手在黄少天垂着的头顶摸了两下,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走,“少天,”他试着直呼对方名字,“你做的煎饼非常好吃。”
  喻文州不知道黄少天有没有听见这一句称赞,他几乎在自己收手的瞬间打了个激灵跳起来,捂住头顶、面带嗔怒:“不许摸,会长不高的!”
  踏着口号的步伐踢起水泥操场上的灰尘黄沙,喻文州也感到像在松软的沙面上移动一般的困难。无风的晴天,气温不过堪堪维持在零度,喻文州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手脚仍是刺骨的冰冷,他断续的呼吸在身前扩散出瞬间消散的白雾,这是没办法的事,喻文州看向似乎没有尽头的边界线,机械地拖着脚步移动。铁门向两侧刚被拉至等宽,高速驶入的军车一个急刹停下,跳下来的人影匆忙跑向行政楼,发生什么了…
  “喻大少爷啊…”
  喻文州从身后被推了个踉跄,他错了两步稳住身体,背后传来低低的哄笑。没办法呢,他将叹息混在呼气里吐出,再深吸一口气,提起本不存在的力气快跑两步。这样或那样的事,喻文州想,为任何行为寻找意义,最终都将归于一个无解的命题,但人们往往不去深究,他们总有最简单的理由,简单得荒谬,却无法反驳。
  最后是天籁般的集合哨声。
  他透过对面两人中间,防水布上一个小破洞,观察外部总是一闪而过的枯树,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车厢内沉闷的气氛,与平日里对战斗的期待截然相反。像是用一把生锈了的刺刀,不停捅向沙袋临时堆成的堤坝,最后海水从这里漫出,泛滥成灾。他们以数倍于对方的人数,很快结束了冲突,几个同伴受了轻伤,与清点出的受伤民众一起在钟楼的阴影下接受临时治疗,被送上赶来的医护车。广场上到处是散落的物品,混乱的人群在第一声枪响后飞速散开了,现在又缓缓聚拢,在警戒线外张望。醒目的地方,白布下凸出一个略带扭曲的人形,以人尽皆知的方式宣告了死亡。
  钟声适时响起来,他又一次望向钟楼顶端,钟面上的玻璃反射着阳光,这次他感到闪烁的光点是白日中刺眼的星辰,无言的星辰,如盲者注视尖叫着逝去的短暂生命。
  “你,跟着去报告情况。”
  “报告。我申请执行任务。”
  士官随手指了队列里一人,回身准备上车,喻文州背着手微微上前一步,在对方停住动作,抬起疲惫眼中投来的审视目光下,略带紧张地抿了抿唇,绷劲下颚。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方挥了挥手算作同意,踩上踏板坐进车,喻文州小跑着离开队伍,有些隐隐的激动和不安,他刚才似乎看到了黄少天。
  少年人的友谊像这样突如其来,便纯粹又牢固地不可思议,但世界上多得是比这复杂的人事。一月三日下午,汉口英租界附近的江汉关钟楼旁,全副武装的英军水兵冲出租界,扑向手无寸铁的听讲群众,当场刺死一人,打伤30多人,制造了“汉口一·三”惨案。
  当晚,中国共产党湖北省总工会代表发表《为反对英水兵惨杀同胞通电》,由此掀起武汉人民的反英运动。
  喻文州提着两个苹果穿过医院的走廊,伴着军靴扣在光洁的地面上的轻微声响,微笑着向路遇的几位护士打招呼,看对方有些羞涩地眯起眼睛。
  转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喻文州看到靠坐在病床上的黄少天。他最显眼的仍是那头黄发,面对大开的窗户,头顶在正午微暖的太阳下蒙着一层光,院子里种的常青树长到三层楼的高度,他应该是看着那些轻轻摇摆的树叶,身体以相同的频率微晃着。黄少天打了石膏的右手架在胸前,腿上摊开一份报纸,喻文州在门口停了几秒,旁边一个小护士凑过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肩,略显尖锐的嗓音调笑着说道:“他可吵死了。”
  年轻的姑娘们对这位俊秀的军人小弟弟展现出超乎寻常的亲近与体贴,喻文州在一天里与几名值班护士迅速打好了关系,他听到了不下十个版本,关于“挺身而出、不畏英军刀枪的英勇少年”或是救下了嚎啕大哭的女童,或是一拳打断了敌人的鼻梁。
  “文州!”
  黄少天挥了挥自由的左手,对喻文州张扬地笑起来。喻文州拉过椅子坐到床前,按住黄少天从袋子里掏苹果的手,“还没洗。”
  “没关系的啦…”,却是挥着打了石膏的手臂来抢。喻文州一时无语,他听着黄少天嚼着苹果含糊地喋喋不休,终于忍不住打断,拿过床上的报纸翻了翻,“看得懂吗?”
  黄少天立时噤声,偏了身体把脑袋凑过来,有些艰难地摇了摇,“我读给你听?”,接着是猛烈地点头。
  “为争得生存,为要求自由,本代表大会誓领导我全省有组织之二十万工人,与英帝国主义奋斗到底…党部同志及工人同站在革命战线上…我们还是准备我们的头颅、我们的血,往前奋斗……”
  黄少天靠回床板,轻轻咬着苹果,频繁地眨动眼睛盯着纯白天花板上一道细小的裂缝,喻文州专注地看着报纸,用清冷的声线吐出自己似懂非懂的文字,他像是要溺死在那渐渐模糊的嗓音里,午后病房中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他几乎感受不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被隔绝在外。
  “文州,能带我去看游行吗。”
  “……好好养伤。”
  一月五日,汉口济生三马路召开30万人的反英示威大会,愤怒的群众冲进租界,登上楼顶,扯下英国旗,占领租界。有一日租界的大门打开了,冰冷的江水从那里流出来,但是今天人民组成的浪潮裹挟岩浆,再蒸腾着汹涌着反扑回去。
  喻文州穿过医院玻璃门的时候,门口刹住一辆漆黑的轿车,几位行色匆匆的男子与自己擦肩而过,喻文州敏锐地感受到某种怪异,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很久以后,这个短暂的场景过电般闪现在脑海里,从此他开始幻想分叉口的另一种选择,但同时他清楚地认识到,命运是巧合的,更是确定的。
  “带你去个地方。”
  喻文州两日后又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带着做贼似地小心翼翼,要将黄少天偷渡出医院。黄少天扶着墙直直站在窗前,他有些呆愣地转过身,方变了表情,后知后觉地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尖,以独有的充满活力的嗓音回应。
  “走!”,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被喻文州伸手扶住。
  冬日傍晚浅薄的阳光似乎没有温度,照在江面,依旧是波光粼粼。于是光在眼中散开,变化为点点、坠落的火星,跳跃着,若即若离地闪动。直到瞳孔失了焦距,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不停舞动的人形,她旋转着的裙摆是星光铺就,组成她身体,散落的光点忽聚忽散,随着水面起伏,最终隐没在水里。
  前方天空的太阳微微偏移了角度,他终于重新注意到暗蓝的江水,仿佛半凝固的流体向前推进,转一下眼珠,又好像停留在原处。而阳光始终照射的那一处,波纹是平面的,如金属一般透亮平滑。
  他们站在钟楼四层,风从脚底吹来,直面江水,北来巨轮东进舟楫尽入眼底。黄少天没有如喻文州预想的那般放声呼啸,他将反常温热的掌心盖住喻文州搭在铁栏上有些冻红的手指,视线空洞地投在远处。他轻轻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细微的扭曲,在压抑什么喷薄而出的情感。
  “正是人间好风景。”黄少天说,“文州,我想守护它。”
   
 
最后一个小插曲
关于脑洞的来源





脏话涂掉 不能带坏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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